無聊的比武招親
「妹妹啊,剛才丐幫幫主和妳說什麼呢?」賀時雨的臉伸到我的面前,有些羡慕,一點點的妒忌,還有些不服氣。
「她向我要兩隻雞吃。」我懶懶的回著話,半躺在椅子上,心神早已經飛到了那輛馬車上。
「啊……」她的臉上擺明不信。
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,不想說話,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剛才馬車轉過的那個轉彎處,現在武林大會還沒開始,我偷偷去探一探,說不定會有些什麼收穫。
「我尿急。」我站起身,丟下一句藉口。
「妳想去看香車美人?」她捂著嘴巴偷笑,「有些能看,有些不能看的,沒注意那是盟主的車嗎?」
「哦?」我心思飛轉,假裝一臉疑惑,又輕輕坐了回來,「我正奇怪怎麼有人在這裡駕車,原來是盟主的車啊,那不看了。」
「當然不能看,那裡面說不定是我們盟主的寶貝,小心給你被採花大盜的帽子扣頭上。」
卓白衣,在我的記憶中,這個女人英雄氣夠,俠義也足,但是她年輕喪夫,之後一直醉心武學和仗劍江湖,只有一個兒子視若珍寶,莫非……
「三個月前,咱們的盟主不知道打哪看上了個絕世男子,一心追著想要續弦,寶貝的甚至不給人看到臉呢,那馬車中,呵呵……」她後面的話沒說下去,大家彼此心知肚明。
「胡說。」我笑謔著:「咱們盟主都不動如山這麼多年了,一般的美色豈能動她的心?」
「騙妳幹什麼?」她反駁著我,表情憤憤,顯然對我的不信任感到很沒面子,「我既然來這比武,少不說也下了些功夫的,包括卓公子的喜好,盟主的喜好,我甚至花錢買了『千機堂』的消息,能不准?」
「那是、那是。」我呵呵乾笑,心頭卻因為那個久違的名字而跳快了半拍。
「千機堂」又重回江湖了嗎?或者說,人家根本就不曾退出過江湖,這朝堂中的紛爭,本就不影響他們在江湖中的地位。那堂主,還是子衿嗎?他,可還好?
想想自己,牽掛了多少人,塵封了多少記憶,放過多少真心,辜負了多少愛意,到頭來身邊卻是一個人也沒有,這或許就是老天對我曾經多情的懲罰?
「喂,妹妹,妳還不信我?」人家已經脖子都氣硬了,對我沒有任何驚訝和讚歎的表情表示十分不滿。
我指指擂臺之上的英武女人,拍拍身邊非要討一個公道的賀時雨,眼神一挑,示意著她,「極有可能是妳未來的婆婆,還不趕緊聽教誨?」
她立即正經危坐,臉上的表情帶著朝聖和虔誠的聆聽著。
這是我第一次仔細的打量卓白衣,威武內斂的神氣讓她看上去氣定神閒,頗有幾分沉穩淡然,骨子裡又透著一種凜然的風範,不愧是十年江湖風雨最頂端的磨練,這樣的氣度已然讓人心折。
不過四十上下,那種俠義的氣質已經從雙瞳中不怒自威的散發出來,頓時全場鴉雀無聲。她微微一拱手,輕聲一咳,空氣中的氣氛突然緊張了起來。
「眾位江湖同道,承蒙大家給面子,卓某執掌江湖十載,雖不敢說有大功,亦不曾有過,如今十年期滿,江湖新人倍出,中原武林又被外族虎視眈眈,卓某期望今日之爭,能夠推舉出新的武林盟主,帶領大家滅邪教鏟魔門。卓某一生醉心武學,竟不曾留意小兒早已到婚嫁之齡,只好借此機會尋一愛媳,卓某只有一子,自然視若掌上明珠,無論人品樣貌武功德行,卓某自然也要考量,這武功一項便與盟主之爭一道進行了,若有參加盟主之爭者家中已有夫婿或者看不上小兒,只需言明一句便可。」
她的聲音才落,台邊一道人影腳尖一點,竄上高臺。
那身影像一隻燕子,在空中悠然的轉了個圈,輕飄飄的落在卓白衣身邊,揚了揚下巴,自信的一抱拳,「卓羨見過各位武林前輩,同道,這廂有禮。」
我摸著下巴,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個高臺上的男人,心中的盤算與身邊人們的讚歎聲顯然不是同一個方向。
眼睛不夠水波瀲灩,眉宇間過於驕縱了,鼻梁不算很挺,嘴唇略有些厚,皮膚不夠細緻,腿不夠修長,與我身邊任何一位情人都不能同日而語,頂多算個清秀之列,不過有卓白衣那麼個方正臉的娘,能長成這樣已經是難能可貴了。
只一眼我已能判斷,那雙我看過的冰白剔透的手指,不屬於他,那麼那個男人,就一定還在這院子的某個角落中。
「卓家公子真漂亮。」身邊賀時雨一聲讚歎我差點滾到凳子底下去,「賀某一定要想辦法博得公子之心。」
「這也叫漂亮?」那我的月棲、我的鏡池算什麼?我的錦淵算什麼?縱然沒露過臉,光那氣質,夜一個屁股都比他強。
我的不屑立即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,「卓家公子既有江湖男兒的豪氣,絲毫不忸怩作態,如此容貌妳看多少人驚為天人,難道妳見過更美的?」
我:「當然,他還沒……」
我忘記了,我見過的個個都是傾國傾城,那氣質有憂鬱惹人憐的,有清高讓人崇敬的,有瀟灑不羈隨意的,有睥睨天下燦爛陽光的,不僅是容貌,那迷人的氣質才是最醉懷的。
嘴巴抿了抿,我嘟囔著:「他還沒我漂亮呢!」
這一下,賀時雨都沒說話,看著我,眼神中明顯閃過的是瞧不起。
女人比男人漂亮,這並不值得驕傲,江湖中人更是以武功論英雄,我想她眼神裡是這個意思吧?我沒有理會她的不屑,只是瞥了眼擂臺之上,不過在我和賀時雨幾句的交談間,卓白衣已經宣佈比武正式開始。
現在臺上打得如火如荼,卓白衣和卓羨也在台前看著,我悄悄站起身慢慢退到人群後,身形一展,躍入圍牆之後,朝著之前馬車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。
人間四月芳菲盡,山寺桃花始盛開。
這已經是人間六月天了,山中卻用清涼為人間保留了一絲春色,整個院落中競放著大朵大朵的牡丹花,一叢叢一簇簇,花瓣層層疊疊在風中微顫,高貴中帶著一絲嬌弱,想要撫慰,又不敢褻瀆。雖然是滿院落的花卻沒有半分豔俗,因為整個院中的牡丹花只有一色,就是白色。
牡丹以豔麗富貴名冠天下,世人欣賞的都是它的紅紫芳菲,可這白色不單單有著高貴的美,還有種清絕的傲然。在我心中,天下間只有一人配得上這樣的花,不,應該說只有這樣的花才配得上他,可惜他已經不在了。
馬車,就停在院子的一角,馬已被人牽走,徒留那香車,靜靜矗立。
我的眼睛四下一掃,停留在不遠處的窗臺,悄悄飄了過去,一個翻身,倒掛在屋簷下,伸出手指沾濕口水,就想要戳破窗紙。
「琉璃,外面是不是已經開始比武了?」一個聲音恰巧傳來,我的身體震動,差點從屋簷上掉了下來。
那聲音很熟悉,熟悉到在我的夢中無數次出現,醒時眼角濕潤。
很像,很像他。
可是,卻又不像,他的聲音比那個人多了些溫度,不那麼冷,不那麼縹緲到遙不可及,還有幾分溫柔儒雅。我剛剛猛跳的心開始一點點的回歸平和,自嘲的笑,總有那麼幾分蕭澀的味道。
我一定是想沄逸想瘋了,才會把他們聯繫在一起。從開始的牡丹香,到後來那冰白的手指,還有這個聲音,我都無一不和沄逸聯繫在一起,斯人已逝,我沒能見到最後一面。
「是啊,少爺,是不是吵著您午睡了?」一個少年清朗的嗓音讓我煩躁,屋子裡有別人,我的窺探計畫會有些麻煩。
手指早偷偷的點破了窗戶,我湊上眼睛往屋子裡瞧去。
屋子裡有些暗,顯然是為了讓那男子能更好的休憩而安排的,卻讓身在外面陽光下的我看得不是很清楚,適應了半天,眼神也只能看到淺色的床幃邊,一個十四、五歲的男孩正必恭必敬的站著,雙手垂落,面對著眼前那一層床帳。
「沒有,這裡很幽靜聽不到半點嘈雜,可能是因為我從來沒看過武林中人的比武,有些好奇,反倒睡不著了。」床帳中的男人聲音溫暖而平和,帶著幾分淺笑的語氣讓屋外的我怦然心動。心動,因為那聲音,那說話中的語速,習慣的咬字特色,都太像沄逸,可是他的溫厚,卻又不似了。
該死的床帳,擋得夠嚴實,我上看下看,左看右看,只能看到那個小蘿蔔頭和一雙榻邊的鞋,恨不能眼睛中噴出兩股火苗,把紗帳給燒穿。
「啊!」小男孩緊張的動了動,「少爺你想去看比武?」
「是啊。」一隻手從紗帳裡伸了出來,完美無瑕,晶瑩剔透,「不要你伺候更衣,把我的衣衫給我。」
小男孩木然的拿過一旁的衣衫,輕手輕腳的遞入帳中,可憐的我,想看美男更衣都不行,真衰。
可是我的眼睛沒有放過那衣衫的顏色,在遞入帳中的瞬間,我清楚的斷定那是霜白色,如冰花霜霧凝結在窗邊的那種冷冷顏色——沄逸最愛的顏色。
就這一個顏色,讓我死了的心又飛速的跳動了起來,今天不見到這個男人的臉,老娘我不走了。
「哎呀!」小男孩彷彿突然醒了過來,「少爺,是,是我伺候的,還有,還有您的身子去看比武,會不會受到驚嚇?盟主交代說您還是不要去的好。」
男孩剛想跪下,床帳一抖,已經被雙手分開了,男孩飛快的伸出手,扶了上去,嘴裡還小聲的囁嚅著:「琉璃以前以為我家少爺是天下第一美人,見過您才知道,什麼叫神仙哥哥。」
我屏住呼吸,瞪著眼睛連眨也不敢眨,暗自等待著。
就要看到了,就要看到了……
人影宛然,優雅的從床上飄立,大幅的衣袍順勢如流水一般滑落,遮掩了完美的身形,髮絲如雲,散落腿彎邊。
一方面巾,從上到下,嚴嚴實實,連一點肌膚的邊都沒露,擋得那叫一個完整。
我嘴角剛剛抽起一縷笑容,都沒來得及展開,那位神經,不,神仙哥哥突然腳下一絆,似乎是撞到了什麼,身體軟軟歪倒。
那個小毛孩子,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雞,頓時發出刺耳的叫聲:「來人啊,快來人啊,爺摔著了,快來人啊……」
雜亂的腳步聲傳來,我現在就是下去堵住這個死小子的嘴巴也沒用了,只能身體一飄,從房梁改成了房頂,悄悄的揭牽起一塊瓦片,繼續我的偷窺大業。
雪白的手指搖了搖,制止了小孩的雞毛子亂喊,他慢慢的扶著桌子,溫柔的出聲:「我不過是睡得有些久了,腿麻了而已,別叫。」
他的聲音落下,男孩閉了嘴,門外的下人也到齊了,男子悠悠然的一聲:「你們能把車給套好嗎,我們悄悄從側門出去,躲遠些,我在車上看看,不會驚擾到別人。」
一句話,七八個人頓時在院子裡忙開了,男子坐在桌前隨意的梳了下頭,簪子一別,就這麼出了門。
這一點,又和沄逸不同,沄逸自小在侯門深院長大,說是禮教森嚴也好,說是家規苛刻也罷,他的一舉一動是絕對不能有半分不合時宜,絕不會如此隨意的就出門,行走間他那甩手,踢腿,步子踩得啪啪響,這都不是沄逸會做的事。眼見著他上了車,可憐的我,不知道該怪自己運氣不好,還是老天不給機會,再一次吃了馬車灰,什麼也沒瞧見。
身高、姿態、體型,像。
但是氣質、聲音、動作,又不像。
沄逸絕對不會有這麼朝氣有力的動作,沄逸絕對不會有這麼活潑的聲音,沄逸絕對不會這麼親和,總之一句話,這個人,比沄逸多了幾分人味。還是不要看了吧,這麼多不同已經在告訴我真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