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原諒需要練習──複雜而勇敢的寬恕之路
它很複雜。它令人困惑。它非常特別。它是大部分神祕學教導貫穿的主題:它就是寬恕。
我是「志在寬恕的人」。雖然我記仇的功力其實和放下的能耐不相上下,可是多數時候我希望自己盡可能做到寬厚仁慈,而且我真心相信,寬恕是所有啟蒙進化之人最原始的光的來源。
即便如此,在關鍵時刻選擇不寬恕,是我人生中最靈性也最能讓我體認靈魂存在的行為。
對我來說,離婚就像是身體裡的骨頭以非常緩慢的速度、一點一滴漸漸粉碎,先是這一根骨頭,然後是下一根。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呼吸,那感覺殘酷至極。雖然轉身離開的人是我,但並不代表我就比較好過。我連滾帶爬才讓自己回到光裡。我們解除婚姻關係的方式非常文明,也很爽快。不過當時的我並不知道真正的功課才要開始。想要開展新的人生,得先把舊有的生活一一拆解或燒個精光。
於是,我拆解了,我還放火燒了、做了前世回溯、寫了日記、做了治療、跳舞、發怒、悲傷地緬懷,用我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細細走過這趟旅程。有些步驟我必須重複進行,以確保它們不再留在我體內,畢竟我不想把過去帶到我的未來裡。我抓起每一段記憶、每一份情感,一一質問:這是真實,還是謊言?我無比仔細,一絲不苟。當我完成所有工作,花了遠超出我所願的時間,我搖身一變成為很老掉牙的那種走出失婚陰霾、拿回生命主權的女人。當別人問起,我只能說:「我現在好得不能再好,就是……好得不能再好。」
在漫長旅程的最後階段,陪著我的是一位非常特別的療癒師,她簡直是能量忍者。我們試著調整我的腎上腺:切斷一些能量索,在星光體放上一些防護罩。那個星期我做了一連串煩擾的夢,可以說是一種「侵入」的跡象。我已經準備好分析它們,我要狂灑乳香精油,誦念杜爾迦女神的真言,繼續努力維持我的狀態。
我們正用簡訊討論光的冥想對神經系統的效果,最後她傳了一句話「你得原諒他。」一瞬間,我的臉脹得通紅,胃往下一沉。這可不是我想聽到的話,我做了這麼多努力,生活正要開始發光發熱,我守住了我的錢,我回到自己的身體,我的心充滿愛和感謝。我好不容易才脫離那段發了瘋般的日子,回到正軌,終於可以清楚地看待一切,設好自己的界限,我已經走出來了。
「你得原諒他。」這句話我反覆讀了三遍,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,我驚慌失措地哭了。我上一秒還很平靜啊,下一秒又像瘋了一樣。因為在「原諒他」三個字背後,我聽到的是:「拿掉你的界限,說你錯了。承認那些你沒做過的事,大家就會覺得你比看起來更好、更清醒。讓他回到你心中,然後把過去幾年你為自省和重生所做的努力全部瓦解掉。既然你都這麼做了,不如讓他重回家門,友善一點,做個開明的家庭成員,然後看在上帝的份上,多笑一笑。因為這才叫做真正的修行啊,丹妮兒。」
電話響了。(她就是這麼厲害,身在遠方也能感受到我的恐慌。)我也不打算先整理好情緒再接,便直接接起電話,哭出聲來。
她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人之一。每當我弄懂她給的奧祕難題,都會覺得成就非凡。我想繼續跟著她學習,越久越好。得到她的敬佩對我來說很重要。
我一直哭、一直哭,她在電話另一頭溫柔地聽著。
大概過了一分多鐘,她開口說:「丹妮兒?」
我感覺自己就像在演一部希臘神話的電影。我是汗流浹背的主人公,手上拿著劍,疲憊不堪,試著在接二連三的考驗中保住小命。身在迷宮中的我,該往左邊,還是往右邊走?我該翻牆逃跑,還是認輸投降?
我斷斷續續深吸了一口氣,因為我當下心裡清楚自己該往哪裡走。我也知道,我深愛的這位導師會認為我是不及格的靈修學徒,為這段一起工作的時光畫下句點。
「對不起,」我打破沉默:「但我就是做不到。」然後沉默了好一會兒。「如果原諒意味著讓他重新回到我心中,那我沒辦法原諒他。我做了這麼多努力。」又是一陣靜默。當時我心裡想的是:我知道你覺得我很沒用,但我別無選擇。謝謝你這段時間和我一起工作,你現在就可以結束我們的關係,沒關係。
我也希望自己的靈性修為能令人敬佩,但那當下的我真的顧不及進化不進化。我終於真正和自己在一起。沒有期望,只有全盤接受。明白我的意識在體內上下流竄;若是棄之不顧,感覺將是天大的錯誤。於是,我堅定地守著真實的自己,儘管它讓人為難。我覺得這是我有生以來活得最像個人的一刻。
她大笑出聲,像是在安慰可愛的孩子般。「喔,天啊,你誤會了!你不需要跟他重修舊好。絕對不用。你只要原諒他的靈魂!」她繼續笑道。「這其實是最難的功課,因為這是最真實的。」
「所以,我不需要放下防備?」我帶著鼻音,似乎看見希望。
「不用,千萬不要。」
「原諒他的靈魂?」我再次確認。
「對。這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。」
「那我可以做到!我已經做到一半了吧!」
「不只一半,你已接近終點了。」她肯定地說道。
「就等你這句話!」我們大聲地笑,那是女人哭過了、通過了能力測驗才會有的那種全心投入的、開懷的笑。卸下重擔的感覺多麼美好!我要繼續走在這條路上:
做真實的自己,目光遠大,執行神聖的任務。
當然,這並不簡單。要我的靈魂實際去練習原諒他的靈魂,有時候是非常痛苦的。但這痛苦並沒有持續很久。這個階段的我,感覺像是在清理玻璃碎片,而不是一根根斷著骨頭。
我持續靜心,連續好幾個月,我都送光和愛給他的高我。我想像他站在我面前,而我用仁慈和善的眼神看著他。要是這讓那天的我感覺不太舒服,我就把他想像成一團光,純粹只是能量罷了。我允許他的靈魂再次靠近我。我讓自己去仰慕他真正的樣子。我對他表達感謝,一次又一次地感謝他。謝謝他參與了我們的協議,在這一世和我共同經歷這所有的一切。我更進一步,對他生命中的所有人也表達感謝。我祈禱他們一切安好。我珍愛他寶貴的靈魂。深深地珍愛著。
透過榮耀我的人性,我更全面地接觸到自己的神聖力量。在每天的生活當中,我的界限依舊維持完整。我更自在地揮別了過去,帶著輕盈的心前行。
【寬恕不是目標】
雖然我們都知道,寬恕是一種精神上的體驗,但仍會很想把它從乙太層面拽下來,為它拍板定下一個目標,再附上一個截止日期。我們把寬恕變成是一種可以完成的任務,趕緊撐過去,做完就好。然而,寬恕通常是活生生而有機的,是一種完全無法以效率來衡量的過程,無法從傷痕累累一下子跳到心境清明,或者明明怒不可遏卻馬上寬恕一切。你得慢慢走,邁出一個個揭露真實、充滿怨恨、帶著明確意圖的步伐。
強迫自己原諒或假裝去寬恕,都會使療癒走上歪路。當我們假裝原諒某個人,那被掩飾的傷痛終究會浮出水面。屆時,傷口早已潰爛,於是得花費更多心力處理。翻騰洶湧的憎恨,浮上心頭的往事,或是因為伴侶的一句話而大發雷霆,因為那句話說明了,雖然你上次已經因為他死性不改而嚴厲指責,到現在他還是一點也沒變。
與其滔滔不絕地用身心靈常見的角度來解讀,例如每件事的發生都有原因,或是命運自有安排更合理也更符合人性的方式,或許是直接承認:「我還沒有準備好原諒他。」
不過,正能量支持團體可不會輕易放過「等我先準備好再原諒他」的個人立場。他們會溫柔地說:「你必須原諒他們。」而這句話背後真正的意思是:「你該做出改變了,因為現在這樣一點也不靈性,而且還把我們都往下拉。」你只需要輕柔地注視他們的眼睛,然後說:「我還沒準備好。請原諒我。」
喜歡嘮叨說教的人可能會把對他人的寬恕當成是一種優越的行為。小我最喜歡對不如自己的傻瓜施以寬恕,當他們說出:「我原諒你。」其實背後都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:「逮到你了吧!你就是個輸家,我原諒你,我就成了贏家。」這只是個技倆,不安全感被偽裝成驕傲自大,被偽裝成靈性。
心有自己的時間規律,和月曆上的數字一點關係也沒有。我有個攝影師朋友曾經和女兒起過嚴重的衝突,一晃眼就是七年,七年間他們幾乎不說話。有一天,他帶著裝備來到拍攝現場,而後面架燈的人竟然是他女兒。攝影棚裡知情的人都嚇到了,大家面面相覷,帶著「趕快裝沒事」的表情。中間休息時,我問他女兒:「呃,所以你跟你爸……你們和好了嗎?發生了什麼事?」她微笑點頭:「我們只是決定那件事就這樣算了而已。有一天我問他:『那件事你想不想就這樣算了?』他說:『好啊!就算了吧!』所以我們決定……」此時,我跟她異口同聲說出:「就算了!」
寬恕可以是片刻間的修復,也可能得花一世紀才能辦到。
你可以用各種美好的宗教理論滋養你的靈魂;你可以在聽到那些平凡卻偉大的人們,親身說明自己如何原諒了格外駭人的事情時得到安慰。你可以祈禱自己有力量,做到寬容大度、不予還擊。而且,為了你和所有其他人好,我真心希望,原諒能早一點到來,不過……
唯有等你準備好,才能做到原諒。
【練習原諒】
第一步:原諒這個不想原諒的自己
誰想原諒啊?我氣得超有道理!這種有道理的感覺讓人覺得自己好有力量!就像在行使正義,而正義能讓一切回歸平衡。平衡讓人感覺舒服,而舒服的感覺那麼棒,尤其是在經歷過痛苦之後。
如果沒辦法的話,就從這裡開始:我不想原諒對方。然而,因為你是光的工作者,你會感受到抗拒的沉重感,因此自然會想要把它卸下來,好讓你們兩人都解脫。所以,試試這一句:我原諒這個不想原諒的自己。
第二步:讓自己有想要原諒的想法
你不需要任何計畫,也不用去想什麼時候才會願意和對方一起吃飯,或者等你結婚的時候要不要邀請對方。你不用思考萬一在路上遇到對方該說什麼,或者你這輩子還願不願意再跟對方說話。
只要讓自己「想要」原諒,方向就錯不了。
【原諒自己】
原諒自己能帶來極大的自由,所有的愛都將從這裡開始流動。我認為,原諒自己是對他人負責最終極的形式。因為,當你原諒自己,每一個處在這痛苦情境當中的人,都會在某些程度上也獲得解脫。
在外界受的傷通常會因為被自己再度打擊而變得更嚴重,我們會因為讓自己受傷,而批評自己:我不該去的;我應該更聰明、更強壯、更有智慧、反應更快;我早該知道的;我應該別那麼敏感、我應該更敏感。
有時候,這些「應該」是對的。即便如此,我們還是需要原諒自己。我原諒自己選擇赴約;我原諒自己沒有更聰明、更強壯、更有智慧、反應更快;原諒自己臨陣脫逃;原諒自己明知道強人所難,還是開口要求對方做到;原諒自己拿了超過應得的量。你還在學習,也已因此上了一課。
當必須原諒的事件和背叛有關的時候,原諒他人和自己會變得尤其困難。人所承受的痛苦很多時候都是來自某種程度的背叛。
背叛是一種極度精確的體驗──心赤裸裸地被攤開來。背叛一下子揭露了你美好的忠誠,也揭露了你一直在對自己說的謊。他人的背叛通常(並非總是)都能反映出你是如何背叛自己。那是一個轉過身來看你的謊言。
一切可能就是這麼簡單:因為你很害怕,所以做了蠢事。你假裝不知情,以得到你認為自己需要的東西。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這樣你就不需要面對痛苦的情境。
或許你覺得背後被捅了一刀,但或許在這個背叛的劇碼裡,你也參與其中(但這絕不構成背叛者的所作所為能開脫的理由)。然後,在所有的表象之下,你會看見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。
你到底害怕什麼?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,那個答案就是把背叛轉變為寬恕的關鍵。
你並不是在忽視已發生的真相,或減低痛苦的真實性。你並不是要把發現這一切時所產生正義凜然的憤怒都抹去,因為這麼做對自己聰慧的心可說不過去。
就像能量忍者說的:「原諒就是把不應存在於能量體中的阻滯能量給釋放掉。跟故事無關,跟所有參與其中的人也無關,就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將其釋放掉,然後讓自己朝更光明的方向前進。」
你不再讓過去的傷害繼續影響你。你把那些故事沖洗乾淨,只留下你要的,讓其餘的部分回到光中,去向更好的地方。你讓自己前進一步。
「一切已被寬恕」,一切也包括你自己。
在你準備好的時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