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間小道,崎嶇難行,幾乎伸手不見五指。
蕭君默四人摸黑行走了一個多時辰,確定身後沒有追兵,才下馬歇息,點了一堆篝火,然後圍坐在一起,商量下一步行動。
「法師,」蕭君默道:「您既然選了武關方向,應該是想好去處了吧?」
辯才想了想,模棱兩可道:「貧僧是想到荊楚一帶,去見幾個老朋友。」
蕭君默點點頭。「既然如此,在下當陪同你們前往。」
辯才遲疑了一下。「蕭郎,你捨命救出我們父女,貧僧萬分感激,可眼下你傷勢不輕,還是……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養傷吧。」
楚離桑看了父親一眼,感覺他雖然話說得好聽,其實卻是想甩掉蕭君默,心裡老大不樂意,便道:「爹,您說得對,蕭郎對我們有救命之恩,咱們是該先陪他把傷養好,然後再上路。」
她故意在「陪他」二字上加重了語氣。
辯才一聽,有些尷尬。「關鍵得看蕭郎自己是什麼想法。」
蕭君默早已看出辯才的心思,便笑笑道:「既然法師急著要去找朋友,那在下跟著你們反而是個拖累。就照法師說的辦吧,我找個地方養傷,你們抓緊上路。」
「不行!」楚離桑大聲道:「你傷得這麼重,我們誰也不能丟下你。」說完便衝米滿倉眨了眨眼。米滿倉會意,忙道:「對,不、不能丟、丟下你。」
「你還是去當你的富家翁吧。」蕭君默笑。「有多遠跑多遠,別被我給拖累了。」
「你把滿倉當什麼人了?」楚離桑白了他一眼,然後看著米滿倉。「滿倉可是很講義氣的人,他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呢,對不對滿倉?」
米滿倉被她一激,挺了挺胸膛。「當、當然,我這人雖、雖說愛錢,卻也重、重義。」
蕭君默聽著他們一唱一和,又看看辯才愁眉不展的樣子,知道自己沒必要開口,便笑笑不語了。楚離桑不悅地看著父親。「爹,您到底怎麼想的?」
辯才回過神來,無奈一笑。「我的本意也是如此,萬事都要等蕭郎傷好了再說。只是,這荒山野嶺、人地兩疏的,上哪兒找安全的地方養傷?」
楚離桑和米滿倉聞言,也都有些茫然,不約而同地看向蕭君默。
蕭君默略一思忖,心中便有了主意。
◆◆◆
深夜,長安青龍坊的石橋下。王弘義負手立在渠水旁,身後的暗處站著玄泉。
「又是蕭君默!」王弘義冷笑道:「看來這小子是跟咱們鉚上了。」
「屬下有負重託,還請先生責罰。」玄泉依舊用一種經過掩飾的聲音說話。
王弘義沉默片刻,道:「責罰就免了,我知道,你已盡力。那兩位犧牲的弟兄,要好生撫恤。」
「屬下明白。」
「話說回來,蕭君默弄這麼一齣,倒也不見得是壞事。」
「先生的意思是,他這麼做,反而幫咱們守住了〈蘭亭序〉的祕密?」
「正是。殺辯才是不得已的下策,他現在把辯才弄出來,其實是幫了咱們一個大忙。」王弘義轉過身來。「知不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逃了?」
「據最新情報,應該是武關方向。」
「武關?」王弘義沉吟著,似乎明白了什麼,嘴角浮起一絲笑意。「很好!你要盯緊點,有任何進展隨時奏報。」
「屬下遵命。」
王弘義在長安的宅子,位於青龍坊東北隅的五柳巷,離石橋不遠。宅子的位置很偏僻,青瓦灰牆,看上去毫不起眼,但占地面積很大,前後共有五進。這是王弘義十多年前買下的宅子,也是他在長安不為人知的主要據點之一。
將近子時,王弘義回到宅子,看見蘇錦瑟已經做好了消夜在等他。
蘇錦瑟這些日子都住在青龍坊,目的是照料王弘義的生活起居,盡些孝道。
她的親生父母當年都是王弘義的得力手下,可她剛一出生,父母便在一次行動中雙雙身亡,王弘義遂收養了她,從此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,自小就派專人教她琴棋書畫、歌舞詩賦。幾年前,王弘義要派女子到長安平康坊潛伏,蘇錦瑟便自告奮勇,執意要來。王弘義怕她被紈褲玷汙,說什麼也不同意,但蘇錦瑟卻一再堅持,說她只賣藝不賣身,吃不了虧。王弘義拗不過她,才勉強同意。
蘇錦瑟拉著王弘義坐下,給他舀了一碗羹湯。「爹,您嚐嚐,這是我親手做的冷蟾兒羹。」
王弘義笑著接過,舀起湯喝了一口,頓覺味道鮮美無比,不禁大讚。「錦瑟,妳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!有女如此,為父夫復何求啊!」
蘇錦瑟也開心地笑了。「爹要是喜歡,女兒天天給您做。」
「妳要是天天在這兒給我做湯,魏王豈不是要吃醋?」
「爹,您怎麼說話的呢?」蘇錦瑟嬌嗔道:「我又不是他什麼人,他吃哪門子醋?」
王弘義微微一笑。「錦瑟,說到這兒,爹有一句話得提醒妳,跟魏王在一起,只可逢場作戲,切勿動真情,知道嗎?」
蘇錦瑟一怔。「爹為何忽然說這種話?」
「因為,魏王只是咱們過河的一座橋,一旦到了對岸,橋也就沒用了。既如此,妳又豈可對他託付終身?」王弘義的口氣有些冷。
蘇錦瑟驚詫。「爹,您不是一直說魏王博學多識、聰明能幹,是所有皇子中最有資格成為儲君的嗎?」
「沒錯。」
「您不是還說過,要全力輔佐他奪嫡繼位嗎?」
「是的。」
「那您剛才……」
「錦瑟,看來爹有必要跟妳交底了。爹的確看好魏王,也想扶持他繼承皇位,但這些都只是手段,不是爹的最終目的。」
「那您的目的是什麼?」
王弘義看著她,目光忽然變得森冷。「復仇。」
「復仇?」蘇錦瑟悚然一驚。「您要對誰復仇?」
「妳暫時沒必要知道,只須記住,別對魏王動心即可。」
蘇錦瑟神色一黯,低下了頭。
王弘義眉頭微蹙。「妳不會是已經動了心吧?」
蘇錦瑟抬起頭來,勉強笑道:「看您說哪兒去了,女兒跟他交往,本來便是奉您之命,又不是出於兒女之情,哪有可能對他動心?」
王弘義又看了她一會兒,點點頭道:「沒有最好。對了,爹有一件事情,想交給妳去辦。」
蘇錦瑟振作了一下。「您說。」
「二十多年前,平康坊有一座叫『夜闌軒』的青樓,其中有一個叫徐婉娘的歌姬,妳幫爹查查這個人,看她現在下落何處。」
「徐婉娘?」蘇錦瑟不解。「您為什麼突然要查一個二十多年前的歌姬?」
王弘義沉吟了一下,似乎在選擇措辭。「爹當年在長安經歷了一些變故,心裡始終有一個疑問未解。這個徐婉娘,便是唯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人,所以,爹希望妳儘快找到她。」
「疑問?什麼樣的疑問?」
「妳先別問這麼多,等事情有了眉目,爹自然會告訴妳。」
◆◆◆
東宮,麗正殿書房。
李承乾與一名目光灼灼、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相談甚歡。
男子五十多歲,文士裝扮,但言談舉止間卻有一種文士所沒有的豪邁之氣。他就是東晉著名宰相謝安的後人、天刑盟羲唐舵現任舵主謝紹宗。起初侯君集極力推薦此人,說他胸有丘壑、權謀過人,李承乾還不太相信,沒想到幾天前第一次晤面,兩人便一見如故,談得十分投機。
今晚是他們第三次會面,李承乾為了跟他深入交談,甚至破天荒地不讓李元昌在場,也沒邀請侯君集。李元昌對此頗為不滿,叫李承乾當心,別輕易相信江湖之人。李承乾一笑,說此人有臥龍鳳雛之才,認識他之後,才知道什麼叫「野有遺賢」。李元昌連翻白眼,大不以為然。
前兩次,李承乾跟謝紹宗都是在麗正殿的大殿上會晤,今夜卻特地安排在了私密的書房,也凸顯了他對此人的重視。
「如今朝中形勢複雜,魏王咄咄逼人,不知先生有何對策?」談了這麼多次,李承乾已經相信了謝紹宗的實力,便不再浪費時間,直接切入了最核心的議題。
「承蒙殿下如此看重,謝某深感惶恐!」謝紹宗又客氣了一下,才轉入正題。「俗話說,打蛇打七寸,殿下欲對付魏王,自然也得找準他的七寸。」
「魏王這人毛病是不少,虛偽、諂媚、自大,不過真要找他的七寸,怕是也不容易。」
「是人就有弱點,魏王自不例外。」謝紹宗笑了笑。「殿下,請恕謝某直言,前不久魏王利用稱心一案對您下手,又何嘗不是找準了您的弱點呢?」
李承乾有些尷尬,咳了咳。雖然謝紹宗這話非常直接,似乎不給人留面子,但恰恰就是這點對了李承乾的胃口。他向來討厭那些只會阿諛奉承的人,反而喜歡聽這種難聽的大實話。也許在這一點上,他算是繼承了李世民的優點,所以像魏徵這種動不動就犯顏直諫的人,偏偏能夠得到他們父子的倚重。
「先生所言不虛!」李承乾用爽快的口吻道:「那依先生看來,魏王的弱點到底是什麼?」
「女人。」謝紹宗說得簡明扼要。
李承乾不禁啞然失笑。
「殿下何故發笑?」
「喜歡女人也算得上是弱點嗎?」
「喜歡一般的女人自然不是弱點,但如果身為皇子,卻喜歡上了一個會觸犯皇帝忌諱的女人,那便是弱點,並且是致命的弱點!」
李承乾頓時眼睛一亮,知道謝紹宗肯定是掌握魏王的什麼機密了,忙問:「請先生說仔細一點,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?」
「此女名叫蘇錦瑟,她的公開身分,是平康坊棲凰閣的一名頭牌歌姬,但她的真正身分,卻是冥藏先生王弘義的養女。」謝紹宗微笑道:「想必殿下也知道,冥藏幾個月前在甘棠驛劫殺辯才,前幾日又在白鹿原刺殺玄甲衛。試問,若是讓聖上知道魏王跟這樣的女人交往,甚至有可能金屋藏嬌,魏王是不是得吃不了兜著走?!」
李承乾的眸子越發閃亮,驚訝地看著謝紹宗。「為何先生對蘇錦瑟的身分和冥藏的內情如此瞭若指掌?」
謝紹宗拈鬚一笑。「不瞞殿下,那棲凰閣的老鴇,是謝某的眼線,儘管蘇錦瑟偽裝得很好,可謝某的眼線也不是瞎的;至於冥藏的內情嘛,既然同為天刑盟的人,謝某自然是略知一二。」
李承乾釋然,得意一笑。「如此說來,我就算在東宮藏了十個稱心,也不及他魏王在府裡藏一個蘇錦瑟啊!」
「殿下說得是。區區稱心尚且讓聖上那般雷霆大怒,更何況這個蘇錦瑟!」
「好!」李承乾重重一拍書案。「那依先生之見,咱們該如何打這個七寸?」
「在下已經派人盯著魏王府了,蘇錦瑟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。」謝紹宗道:「請殿下放心,謝某一定盡心竭力,想一個最周全的辦法,幫殿下除掉魏王這顆絆腳石!」
正當李承乾在東宮與謝紹宗密謀的同時,李泰也正在魏王府書房裡與杜楚客議事。
「你知道,你的姪子杜荷是什麼人嗎?」李泰用一種奇怪的口吻說道。
杜楚客不屑道:「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,眼高手低、外強中乾的傢伙,還能是什麼人?」
李泰原本面色沉鬱,聽他這麼一說,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「怎麼,我說錯了嗎?」
「沒錯,而且你還漏了一條。」
杜楚客不解。「哪一條?」
「他還是東宮派來的細作!」
「什麼?」杜楚客睜大了眼睛,好半晌才道:「我早知這小子不地道,卻沒料到,他竟然如此險惡!」
「是啊,知人知面不知心哪!」
「這事不簡單,殿下是怎麼發現的?」
李泰沉默片刻,冷不防道:「你一直反對我把錦瑟接到府裡來,殊不知我用心良苦啊。」
杜楚客眉頭一皺。「這事跟蘇錦瑟有什麼關係?」
李泰笑了笑。「沒有蘇錦瑟,我也得不到這個消息。」
杜楚客大吃一驚。「殿下,這個蘇錦瑟到底什麼來頭?」
李泰沉吟半晌,這才將蘇錦瑟的真實身分和盤托出。杜楚客驚得半天合不攏嘴,好一會兒才道:「殿下,您走的這是一步險棋啊,怎麼事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?」
「跟你商量,你肯定是一百個不答應,我又何必多此一舉?」
杜楚客搖頭嘆氣。「殿下,咱們現在跟東宮的較量正處在關鍵的時刻,半步都不能踏錯啊!」
「正因為到了這種時刻,我才決定走這一步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
李泰一抬手止住了他。「別說了,我今天不是要跟你商量這個的。」
杜楚客苦笑。「那殿下想商量什麼?」
李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,才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。「幹掉杜荷。」
杜楚客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,整個人騰地跳了起來。「殿下,您、您……」
「怎麼,是不是我找你商量這事,算找錯人了?」李泰冷冷道。
杜楚客急道:「殿下,既知他是細作,與他斷絕來往便罷,何須做得這麼絕呢?」
「看來我還真是找錯人了,沒顧念到你們叔姪情深。」李泰揶揄一笑,旋即拉下臉來。「也罷,夜深了,你回去歇息吧。這件事,你就當從沒聽過。」
杜楚客黯然,良久後,重重嘆了口氣,轉身走了出去。
李泰看著他的背影,又淡淡說了一句。「月黑風高,路上小心。」
杜楚客聞言,冷不防打了個寒噤。
◆◆◆
夾峪溝的孫氏宗祠裡,白髮蒼蒼的老村正正俯首在祖宗牌位前上香。
一個嘴裡鑲著兩顆金牙的中年村民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,大喊道:「六叔,六叔,出事了,咱村要出大事了!」
村正不慌不忙地繼續上香,然後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,這才拄著龍頭枴杖轉過身來,看著金牙。「跟你講過多少回了,不管遇上什麼事,都要沉著冷靜、寵辱不驚,可你就當耳旁風!這回又怎麼啦?」
「大事不好了,孫阿大家裡頭住的那些人,都是朝廷欽犯啊!」
夾峪溝是個小地方,生人住進來很難不被發現,蕭君默深知這一點,所以住進來的第二天便主動來到祠堂拜會了村正,以執行祕密任務為由,說要在此暫住幾日,請村正務必保守祕密。村正跟蕭君默也算一回生二回熟,而且對他印象還不錯,於是沒有多想,當即滿口答應。
此刻,乍一聽金牙之言,饒是老村正如何強作鎮定,臉色也稍稍變了。「你說什麼?朝廷欽犯?你是怎麼知道的?」
金牙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張海捕文書。紙張被揉得皺皺巴巴,可蕭君默的畫像還是清晰地呈現在村正眼前。
「我今天一早進城,就看見他們四個人的告示,在整個縣城裡貼得到處都是,我就偷偷撕了這一張下來。」金牙顫聲道:「六叔,窩藏欽犯可是重罪啊!我原本尋思著去衙門告發,可一想這麼大的事,還是得跟您老請示一下,所以就趕回來了。六叔,您說這事該咋辦?」
老村正不說話,半晌才忽然反問:「依你看,這事該咋辦?」
金牙一愣。「告發呀,這還用說!告發他們就能得五百金的賞錢,不告發咱全村的人都得遭殃!只要您老點個頭,我現在立馬趕回縣城去!」
老村正又沉吟片刻,然後斜了他一眼。「這事還有誰知道?」
「我一回來就上您這兒來了,沒別人。」
老村正點點頭。「也好,那你現在馬上就去。」
金牙大喜,轉身朝門口飛奔而去。老村正瞇眼看著他的背影,眼中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芒。
◆◆◆
蕭君默和楚離桑回到孟宅後,立刻分頭打點行囊。
蕭君默在屋裡拾掇著,無意中瞟了窗外一眼,心中忽然生起一絲怪異之感。他旋即走到窗前,把窗戶全部打開,凝神望著周圍異常寧靜的一間間村舍,然後又稍稍抬高視線,注視著這些村舍的屋頂,眉頭不覺漸漸蹙緊。「滿倉,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?」
「咋了?」一旁的米滿倉趕緊湊到窗前。
「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?」
米滿倉左看右看,有些懵。「咋、咋說?」
「附近這些村舍都養了狗,可今天一條狗都沒叫;還有,現在是午時,照理各家各戶都在生火做飯,可你看房頂那些煙囪,一絲炊煙都沒有,也聞不到半點煙火味;另外,平日總有些孩童在外面嬉鬧,今天卻一個都不見。所有這些,你覺得正常嗎?」
米滿倉把頭搖得像撥浪鼓,困惑道:「咋、咋會這樣?」
「附近的狗一條都不叫,很可能是被人殺了;沒人做飯,也不見孩童嬉鬧,說明有人殺了狗之後,又把周圍的村民全都控制了。」
米滿倉瞪大了眼睛。「莫非、是玄、玄……」
「沒錯,」蕭君默神情肅然。「他們到了。」
米滿倉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。「他們、咋、咋就來了?」
蕭君默眉頭緊鎖。「孟家三郎昨天大半夜就進城去了,到現在還沒回來。他是個賭鬼,手頭永遠缺錢,如果我猜得沒錯,他肯定是在城裡看見了海捕文書……」
米滿倉聽不下去了,慌忙抱起自己的大包裹,裡面是沉甸甸的三十幾錠金子和其他細軟。「那還、磨、磨蹭啥?快跑、跑吧!」
「來不及了。」蕭君默最後看了外面一眼,關上了窗戶。「看這情形,玄甲衛肯定把周圍村舍和夾峪溝的所有出入口全都控制了。」
米滿倉一屁股坐在了土炕上,眼神因恐懼而發直。
蕭君默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隨即叫上辯才,一起來到了孟懷讓房中,把目前的形勢告訴了二人,然後向孟懷讓鄭重致歉。孟懷讓因舊傷復發臥榻多日,此時一聽,卻並不驚訝,只淡淡一笑。「蕭郎不必致歉,我既然敢收留你們,便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。孟某這條命,是從玄武門撿回來的,多活了這些年,早就賺了!」
蕭君默歉然道:「話雖如此,但蕭某連累了先生一家人,還是愧悔無地,而今之計,先生只有把我交出去,才能避免殺頭之禍。」
孟懷讓立刻拉下臉來。「蕭郎這麼說,把我孟懷讓當成什麼人了?」
蕭君默苦笑了一下。「先生,事已至此,我也只好跟你明說了。玄甲衛突然到此,必是有知情人告密,而我懷疑,此事是三郎所為,所以先生只有順水推舟把我交出去,並告訴玄甲衛,告密之事正是你授意的,這樣才能保住先生一家老小的性命。倘若不這麼做,而是跟玄甲衛硬拚,我固然逃不過,就連先生父子四人也只能白白犧牲。」
孟懷讓一聽告密者是三郎,頓時氣得渾身發抖。「這個逆子!我要親手殺了他!」
「蕭郎,」一直沉默的辯才忽然開口道:「應該自首的人不是你,而是貧僧。因為皇帝真正要抓的,其實只有貧僧一人,只要我答應把〈蘭亭序〉的祕密全都告訴他,定然能夠換取你們所有人的性命!」
「法師,請恕晚輩斗膽問一句,您這麼多年守護〈蘭亭序〉的祕密,所為何來?」
辯才一聲長嘆。「當年先師命組織沉睡,既是為了天下安寧,也是為了讓本盟的弟兄及其家人,從此都能像普通人一樣,過上太平安生的日子。」
「既然如此,那您一旦供出〈蘭亭序〉的祕密,不是把天刑盟所有人都害了嗎?」
「貧僧自然不想這麼做。」辯才罕見地變了臉色。「可要讓貧僧眼睜睜看著你去赴死,也斷斷辦不到!」
蕭君默無奈地閉上了眼睛。
看來,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,因為每個人都打算犧牲自己保護別人,到頭來就是所有人都活不成!
難道,真的只能束手待斃,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?